公主偏頭痛作者:袞袞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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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 章棠梨宮院角,朵朵黃梅迎風柔柔地顫。花下,韶樂高舉一碗湯,杵在那瑟瑟地抖。 瓷白小臉叫冷風剮出兩團紅暈,杏眼橫波,鴉羽色濃睫似被寒意定住,怯生生打顫,半晌才終于能眨一下。 宮人們自廊下絡繹經過,瞧見也只當沒瞧見。畢竟這已不算稀奇,韶樂每日都會在樹下罰站,為各種嚴重理由。 前日是因為七姐姐嫌她熬的湯太咸,昨日是嫌湯太淡,而今日……她嫌湯不咸不淡沒什么覺頭。 是了,韶樂熬的湯,再好喝也只能是又咸又淡又沒覺頭。 榮貴妃罰她舉碗思過。她思來思去,也只思出一道過錯:投錯娘胎,沒從榮貴妃肚里頭出來,而七姐姐投對了。 日頭又拔高了些,卻還是在誆人,照在身上半點熱乎氣兒也沒。 韶樂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站了多久,枝頭已飄下第十一朵黃梅,巡邏的侍衛也換過兩撥,連當值的太監都喝上了熱粥,只有她還抖著僵麻的腿“堅守崗位”。 肚里灌滿冷風,算是幫她挺過了最餓的勁兒,再堅持一會子,等四肢都徹底凍到沒知覺的時候,就好捱了。 嗯,她很有經驗。 幾個灑掃宮人攏起苕帚咬耳朵,一面刻意不看她,一面又忍不住往她身上瞟。 “沒個厲害的娘撐腰,托生成公主又如何?也享不了公主的命。” 韶樂假裝沒聽見,使勁盯著梅瓣上的積雪看,默念:一只青蛙一張嘴,兩只眼睛四條腿,兩只青蛙兩張嘴……等她數迷糊的時候,她們應該就都散了吧。 不想肚子先咕嚕叫出聲,把她們全給逗樂。 韶樂小臉紅透,眼底的委屈再支持不住,順著臉頰噼里啪啦砸下。 打從娘胎落地起,她就被扣上“不祥”的帽子,快馬加鞭送去城外白云庵寄養。說什么,借佛光洗凈她身上的邪祟。 這一洗,就是十五年。 都說回宮就能享福,挨罰也算享福?她一點也不喜歡皇宮,也不想當什么公主,她想回庵子,想窩在師太懷里取暖,聽她講孫悟空打妖精的故事。 這世上哪兒都沒白云庵好! 這楚楚可憐的小模樣,也叫他人看個完全。 “韶樂回宮多久了?”太后籠手立在月洞門前,一身正藍交領祥云紋樣宮裝,面容雖顯老態,一雙眼卻精光湛湛,襯上鬢間鳳釵,不怒自威。 “回太后娘娘的話,九公主回宮已一月有余。”小太監小心翼翼地答。 “一直養在棠梨宮?” 他殷情道:“是,皇上領來后,就一直養在貴妃娘娘身邊。大家伙都夸九公主孝順,時常倒騰些新鮮玩意兒給娘娘解饞,還不許奴才們幫忙。娘娘心疼不讓她干,她還跟娘娘著急呢,說什么養育之恩無以為報……” 太后似笑非笑:“只怕,這孝順由不得她吧。” 小太監立時噤聲。 “皇上可有來看過?” “皇上自然是常來的,就算來不了也會遣人送些稀罕寶貝過來,唉喲喂那些寶貝呀,真真……” 一道眼風掃來,他猛一哆嗦,抖著嘴唇立即改口:“皇上是來、是來……來瞧七公主的……” 詭異的寂靜,隨行的宮人嬤嬤都恭敬侍立在旁。小太監不敢再亂說話,瑟縮著脖子細細打顫。 他曾聽總管說起過,太后娘娘是真正的將門虎女。這大魏的江山,就是當年她陪先帝一塊在馬背上打下來的。即便她現在垂暮宮中,風采依舊不減。如今看來,此言非虛。 太后猶自出神,眉頭似叫什么夢魘絞住,良久才嘆道:“十五年了,她的火氣還沒消嗎?” 無人敢接話,越是清楚這個“她”指的是誰,就越是緘口不言。能把后宮三千佳麗斗得只剩她一枝獨秀,誰敢編排她的不是? “讓韶樂一塊進去。” *** 棠梨宮,正殿。 韶樂哆哆嗦嗦地被簇擁進門,發現里頭烏泱跪著一片人,領頭的正是榮貴妃和七姐姐。 紫銅熏爐里燃著香,繪出粗粗細細的輕煙。太后端坐在紫檀木坐榻上,雖不著一字,氣勢卻足足壓了榮貴妃一頭。 她不敢亂看,低頭盯著碗里的蝦丸,上頭已結了層薄薄的冰晶。 一會熱熱還能吃,可別浪費咯。宮里的人都愛糟踐東西,光這碗湯耗掉的銀子,都夠她和師太好好過上大半年。 “過來,坐這。” 韶樂愣了會才明白,太后是在喊她。抱著碗呆呆上前,不倫不類地行了一個禮:“給、給太后……皇祖母請安。”臉頰還有點僵,話也說不順溜。 太后直接皺了眉,都回宮這么久了,怎么禮還行不利索?目光冷電般掃過,榮貴妃縮起脖子,鬢上的釵環叮當響了一聲。 “免禮,坐。”太后指著邊上的交椅。 韶樂咽咽口水,努力忽視身后扎來的眼刀,硬著頭皮坐上去。屋里燒著地龍,暖意自腳底娟娟涌上,慢慢幫她把僵冷的身子搓暖。 頭回居高臨下地俯視榮貴妃和七姐姐,就連她們釵環上鑲了幾顆珍珠都能清楚看見。她有些惴惴:榮貴妃和七姐姐都跪著,她能坐下? “你可知錯。” 韶樂一驚,下意識就要跪倒認錯,卻聽七姐姐敦儀先開口:“孫女沒錯,都是顧先生的錯,他就喜歡挑我的刺兒。” 原來不是在說她,韶樂稍稍松氣。 面對皇祖母,敦儀心里實則七上八下,偏又梗著脖子像一只高傲的孔雀。 太后拍桌斥道:“書院里那么多學生,顧先生為何單罰你!還不是因為你目無尊長、荒廢學業!” 韶樂跟著顫了顫:又是那個顧先生。難怪這幾日七姐姐一直尋她茬,原是又撞他手里了。 宮里她不認識幾個人,但這位顧先生卻常聽人提起。 除了七姐姐總抱怨他脾氣古怪之外,旁人則多夸他學問好,才二十一歲就已連中六元。說什么“三元天下有,六首世間無”、“不登廟堂亦能攪弄風云”。聽著就很厲害,雖然她也沒聽懂。 可是,連七姐姐都敢罰的人,能不厲害嗎! 敦儀渾身一抖,話到嘴邊,又被太后的眼神嚇回去。但她真的冤枉啊! 頭先的確是她怠慢功課,挨罰也認。 后來,她把功課補齊,顧先生又嫌她字跡不端,罰她抄五十遍。那時她就有些惱,可念及父皇對他的重視,她咬咬牙也就忍了。 可再然后,她抄完五十遍,顧先生又雞蛋里挑骨頭,責她寫字有添筆之嫌,罰她再抄五百遍,這她就忍不了了! 遂憤然掀桌去,留給他一個孤高決絕的背影。 可歌可泣。 僵持半天,榮貴妃按捺不住,笑著打圓場:“母后您也別怪敦儀,您還不知道那顧先生的脾氣?有時他連皇上的面子都不給。再說了,他不過是個布衣客卿,而敦儀好歹是公主,就算真有錯,也輪不到他來罰不是?” 笑聲傳來,韶樂渾身起栗。 她雖不喜歡榮貴妃,可不得不承認,她是個美人。風情藏在眼角眉梢,端莊與妖艷共存,難怪父皇喜歡。 但也不得不承認,就皮相而言,七姐姐是真白瞎了這么個娘親。 “哼,布衣客卿?若沒他顧泊如,皇上得多操多少心,哪還有工夫來你這棠梨宮?” 太后捧茶悠悠喝,榮貴妃心里一陣發毛。 “先帝愛才,故于皇城設云麓書院。且定下鐵律,凡入學者,即便是天潢貴胄,也得以師為先。皇上承其遺志,選賢舉能,這才有了現在國泰民安之象。連天子都禮賢下士,更何況一個公主?” 語氣陡轉直下:“身為公主,連最起碼的尊師重道都做不到,竟還敢當眾掀桌子?與那些市井潑婦有何兩樣?哀家倒想問問,究竟是誰教的!” 白瓷杯砰地砸在榮貴妃面前,她連忙俯首:“是臣妾管教無方,臣妾知錯!臣妾該死!” 廣袖上的金絲云霞紋被茶水泅成難看的褐色,光彩盡失。 韶樂驚訝不已,這衣裳是父皇賞的,做工極其繁復,榮貴妃一直寶貝似的供著。前日宮人整理衣櫥,不小心碰到,還被她罰了二十板,怎么今日她連躲都不躲? 屋里靜得出奇,所有人都默然垂首,呼吸都陪著小心,連銅漏壺也識相地壓低聲音。 “篤厚純雅為敦,言端行正曰儀,如若做不到,就自請讓皇上廢黜封號吧。” 太后說得輕飄飄,榮貴妃卻如遭雷劈。 廢號?那公主的身份不也……她深諳太后的性子,當年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火鳳女帥,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! “臣妾今后一定嚴加管教,望母后寬恕敦儀這一回!” 敦儀嚇得不敢吱聲,皇祖母平日深居簡出,從不過問這些瑣事,怎么今日突然來了?還一來就送上這么大個下馬威? 太后冷哼:“然后呢?” 榮貴妃知道敷衍不過,服軟道:“臣妾這就帶敦儀過去,同先生認錯。” 氣若游絲,誰聽誰憐,可太后不吃她這套:“然后呢?” 玉手在袖底攥成拳,她咬著下唇:“該領的罰也不能少,臣妾會親自看著敦儀抄書,抄完后臣妾再親自領她交給顧先生。” 你看著?太后眼中閃過譏笑:“先生罰完了,哀家還沒罰。” 敦儀倒吸口氣,想反抗又被榮貴妃瞪回去。 “抄完顧先生的五百遍,再抄五百遍《勸學》,送到章華宮,哀家親自檢查。” 敦儀差點撅過去,這、這這這要抄到猴年馬月?!望向榮貴妃求助,而榮貴妃只拿眼神催她趕快應承,她只好摁著哭腔回答:“是。” 韶樂早已目瞪口呆,平日里眼睛長頭頂上的榮貴妃和七姐姐,竟然被治得服服帖帖,大氣都不敢出,皇祖母真乃神人也! 可是皇祖母為何要叫她來?不會要連她一塊罰吧…… 心里正打鼓,就聽上頭響起一聲:“碗里頭是什么?” ![]() 作者有話要說:現在的韶樂:這世上哪兒都沒白云庵好! 后來的韶樂:嗯嗯,真香。 顧泊如:哪兒香? 韶樂:顧先生香! *** 隔壁接檔文《嫁給姐夫之后》,求收藏~ [美貌嬌軟小白兔 X 白皮黑心大灰狼] 孿生姐姐逃婚后,江浸月被親爹從犄角旮旯里提溜出來,替嫁給了自己的藥罐子姐夫。 狼窩求生,她戰戰兢兢捂著馬甲,把自己活成文物,沒人來挖,她堅決不出土! 可掉馬那天,所有人都在狠戳她的脊梁骨,侯府里藏得最深的那匹狼卻不生氣,還從輪椅上顛顛跑下來,邊刨土邊哼歌: “小兔子乖乖,把門兒開開。快點兒開開,為夫要進來。” 論大灰狼要怎么養好小白兔?玩命寵她就對了! 【陸大少爺驚世駭俗之論】 “什么‘醉不成歡慘將別,別時茫茫江浸月’,小爺我叫陸歡,不叫陸不歡,‘歡’都‘歡’了,你還想‘別’?!” “有我在,你還堅強個什么勁?” *** ①三元天下有,六首世間無。 三元指的是科舉連中三元;六首指的是連中六元。 ②添筆 就是寫完一個字,發現筆畫少了,又重新添上。舉個栗子,寫完“真”字,發現里面三橫寫成了兩橫,事后又補上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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